《谁偷走了你的心——心理咨询师笔记》

13

忧郁少年

文/戴仕梅

不久前，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儿子来找我，父亲说：“儿子总是打不起精神，活像个小老头，满脸忧郁。”父亲细说自己与妻子如何费尽心思，不断为儿子打气，但孩子总是没精打采，无法专心。这让身为医生的父亲、教师的母亲，很是担忧。

说来也奇怪，一个13岁的男孩，本应该是活泼开朗的年龄，可是他眉心紧锁，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。

我问男孩：“你听过父亲说你的优点吗？”他轻轻地摇头。

父亲答：“好的地方是他的观察力强，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很深……”

我心想，这孩子如果真的如父亲形容那样不能专心，就没有可能观察力强。

我又问男孩一些个人资料，男孩问一答一，声音低得传不入耳，父亲听得十分着急，不停地纠正他的姿势，补充他的话语。这是一位热爱孩子的父亲，只是他不知道，他的关心会夺去儿子需要拥有的自我学习空间。

我请男孩给我讲讲他每日的活动。他说早上六点半起床，上课，下课，做功课，去补习班，回家吃饭，又再做功课，晚上十点多才上床睡觉。

我问他：“你有玩的时间吗？”

他摇摇头，说：“没有！连星期六、星期日都要上补习班。”

我说：“怪不得你看来那么忧郁，原来你是个完全没时间玩耍的孩子。没有玩的时间，当然也很难结交同龄的朋友。”

原来这个男孩每周只有半天可以自由活动，他说多数去图书馆或独自在家看电视。

我说：“那么，你不是一个不专心的孩子，你是一个生活得太呆板的孩子！”

我问父亲：“你是医生，一定知道玩对孩子是很重要的，你跟你妻子爱玩吗？”

男人摇摇头，他不单现在不会玩，童年时也没有玩过，他说：“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玩是怎么一回事，连与妻子谈恋爱时谈的也是工作。”男孩子听了我们的对话，突然主动地加入说：“上一回厦门的风筝比赛，我很想参加，可是爸爸说读书更重要，我只好放弃！”

他又说:“每次与爸爸争论，我总是输的!”

我笑说：“噢！那不成，在你这个年龄，不能老是当输家!”

我问父亲:“你可以让儿子有赢的机会吗？”

这是一位明智的父亲，只是他自己的生活与信念，一直都是受着另一个大气候的支配与安排。他与妻子的时间全部都留给病人和学生了，他工作的单位离家较近，因此他要负责每天回家煮饭的差使，晚饭是他们一家三口唯一相聚的时间，饭后又是电话响个不停，都是与工作有关的问题。

男孩说：“妈妈常常会花几个小时与人讲电话，爸爸的手机更是繁忙，随时都有病人打进电话！”

这是新中国上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哀。他们任劳任怨，工作是他们的一切，在他们的词典中，绝对没有“玩耍”这个名词。他们自己成长在一个充满动荡的年代，好不容易为人父母，而他们的下一代，面对的又是一个全新的社会，一个在改变中快得连他们活在其中都掌握不了的新时代，这位被带领长大的父亲，现在最担心的是怎样让儿子打起精神，好好学习。

我对父亲说：“我明白你的苦心，只是你的儿子将来要应付的是一个你不再熟悉的社会状况，如果他继续这样依附着你，以你的意见为意见，他将不会有能力处理将来外面世界所带给他的压力。”

我的导师李子勋老师，关于孩子教育的未来导向做了详细阐述：“我们的孩子将以成年的方式生活在2030—2050年，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纪。家长需要思考的是把孩子引向过去，还是把教育导向未来？”我们父母的成长经历，是否也适合现代社会的孩子？所以，现今在美国心理学已经改变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心理学理论，是把自恋和自信作为个人的发展中心，从小建立自己的自恋情结，因为只有喜欢自己的人，在未来社会才是幸福的，不需要看别人怎么样。

父亲问：“那我该怎样办？”

我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只是我有一个奇想，我很想看到你与你的儿子一起去放风筝！”

男孩喜上眉梢，忧伤的面孔第一次露出笑容。其实孩子的父亲已筋疲力尽，如果能够放弃这份不讨好的督促儿子做功课的工作，专心做父亲，对父子两人都是一个新开始。

父亲又问：“难道不会玩耍也能遗传？”

我说：“当然不会，但是一个不让儿子玩耍，更不会陪伴儿子玩耍的父亲，的确会让孩子很郁闷。”

临别，我与孩子握手说：“我希望有一天，当你成为父亲的时候，你会这样对你的孩子说,‘我童年时，有一个早晨，我与爸爸到海边放风筝去，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……’”

然而，望着男孩父亲那万分疲倦的样子，我忍不住说：“但是，那也可以是最沉闷的一天！一切要看你们而定！”

我希望，他们会为自己制造未来的美好回忆。对于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民族而言，半天的时光当然微不足道，但是对于这个背负着太多社会压力与亲人期望的男孩来说，那将会是他成长过程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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